夢裡,小女孩帶著甜甜的笑,那雙噙著笑意的眼眸晶亮得不可思議。
當時的他才十二歲,女孩八歲,她長得夢幻又甜美,像極了城堡裡的小公主,他好喜歡女孩,幾乎是一見鍾情,希望每天都能見到新搬來的可愛鄰居。
聽媽媽說,隔壁鄰居一年到頭都在搬家,據說是因為女孩常常調皮搗蛋的原因,他覺得媽媽說謊真不愛打草稿,像天使一樣的純真可愛女孩,怎麼可能和調皮搗蛋扯上關係呢?
第一次,為了買女孩喜歡的限量藍莓口味超級聖代,他花了整整三天,跑遍北台灣,途中還遇到超強颱風席捲台北市,風雲變色,但他卻風雨無阻,帶著五十元銅板、腳踏車小白和一顆毅然決然的心,立誓要買到女孩喜歡的超級聖代。
然後,他的錢被一群不良少年搶走,不良少年們嫌他窮酸還毒打他一頓宣洩,甚至搶走他心愛的二手腳踏車小白,留下傷痕累累的他。
沒關係,為了愛,他都能忍受,於是勇敢少年靠著雙腳在颱風中重新踏上旅程。
一個禮拜後,跑遍北台灣所有便利超商的他還是買不到聖代,聽著女孩失望的哭聲真是心如刀割,後來他被爸媽罰跪一整夜,最後禁足。
第二次,女孩告訴他有多愛那個日本進口的小熊布偶,全台限量五個,他自告奮勇,說什麼也要幫她買到,一定要雪恥。
於是他上遍各大網拍,不眠不休地四處尋找、拜託別人,最後花了一萬五千元搶下那個全台限量五個的小熊布偶,欣喜若狂。
為了女孩,他第一次對父母說謊,謊稱那一萬五千元是為了交補習費,全班都一樣,結果他很不幸的遇到網路騙子,除了被騙走一萬五千元外,只拿到一個破爛不已的爛娃娃,彷彿諷刺地感謝他這個呆頭鵝被騙。
那晚,爸媽要他罰跪三天三夜,寫一千遍「我不會再騙人,我真可恥!」的字樣,然後再度被禁足,這回晚飯都沒得吃。
第三次,女孩半哭半鬧地說想到海邊抓螃蟹,看著全部存款只剩五百元的皮包,男孩咬牙,靠著比別人成熟的體格和長相謊報年齡打工。
為了賺取旅費,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在工地拼命搬水泥、推沙土,這輩子第二次欺騙父母,說老師為了加強同學的數學成績,留全班同學住在老師家補習。
單純的父母一度懷疑老師哪來這麼大的家容納四十個學生?他只好第三次謊稱老師在鄉下是養豬的,豬圈很大,可以容納不少學生。
單純的父母相信孩子的話,他被良心譴責了好幾個夜晚。
後來,他被鋼筋水泥砸傷差點斷手,還不慎從三樓高的地方摔下差點跌斷大腿,小小年紀卻逐漸俊美的臉因疲累變得憔悴不已,但為了旅費,他豁出去了。
在一個恍神的夜裡,他被酒駕的卡車司機從後頭撞上,整個人被撞飛還在空中翻轉好幾圈,最後掉在一枝突出的鋼筋前,差點瞎了雙眼。
錢沒賺到、螃蟹沒抓到,謊報年齡在醫院裡被工頭曉以大義、讓三番兩次被利用的老師譴責、被隨後趕到的父母臭罵一頓,連帶著他心儀的女孩在醫院用同情的眼神望著他。
那時,他好想死,寧死也不願被她看見這麼不中用的樣子。
一個月後他康復了,回家又被罰跪七天,接著又被禁足──這次是永遠禁足,晚餐還有他最討厭的胡蘿蔔和苦瓜。
他的厄運持續上演,演了近十年,每次見到女孩就是他苦難日的來臨,從一開始的心儀到最後的恐懼,讓他每到早晨一睜開眼便心驚膽顫。
今天會發生什麼事?厄運什麼時候會纏身?倒楣的事還要持續多久?今天能順利逃過死劫嗎?
最後他神經耗弱,變得連出門都不敢,甚至連房門也不踏出一步,但女孩彷彿不放過他一樣,不是對他的百葉窗丟石頭引起他注意,就是穿著一身白衣爬到樹上和他打招呼,嚇得他趕緊用木板將窗戶釘死,腦海裡都是那個帶衰鄰居妹的連連詛咒聲。
他連下床都不敢,整天神經兮兮還罹患被害妄想症,牆壁上貼滿從電腦列印出來的各種符咒,就為了抵擋衰神降臨。
爸爸整天哀聲嘆氣、媽媽每天哭哭啼啼,一堆林林總總的抗憂鬱藥搞得他快精神分裂,從觀世音菩薩拜到耶穌基督,只希望別再讓他碰見那個叫褚向琳的帶衰魔女。
要錢,他可以給,只要遠離褚向琳,他的人生便會光明。
也許是他的祈禱靈驗,又過一個月,褚向琳要搬家了,據說還要搬到遙遠的紐西蘭從此不再回來。
他記得那個晚上,他興奮到開了PARTY大肆慶祝,隔壁的傻女孩誤以為他是為她的離去,難過地開了寂寞的一人歡送會。
褚向琳沒見到那掛滿整屋的七彩氣球,上頭寫著「替魔女送行」以及「惡靈退散」的字眼,沒看見繽紛的彩帶和剛烤好的雙層大蛋糕上寫著「恭奉褚帶衰移民」的大字,將他的開心歡呼當成強顏歡笑。
她悄悄偷看他的背影,看著那顫抖的背、流下淚的臉龐,她多想衝過去告訴他好想留在他身邊一輩子,可惜,明天就得離開了。
她永遠不知道狄亞那晚的顫抖代表著興奮,那晚的淚水是喜極而泣到無以復加的表現。
截然不同的兩種心情,在狄亞和褚向琳身上發酵著,八年過後,命運的惡作劇讓兩人再度重逢─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