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阿聖學長!可惡……」
我衝出門口,感覺只花了幾秒鐘,以前腳踝有這麼輕盈嗎?
我只曉得要趕快找到學長,如果有什麼能力就統統使出來吧。會跑會跳會飛怎樣都好,絕不能讓學長送死!
不知為何,這雙視力不太好的眼睛竟在黑暗裡適應良好,在諸多路燈報銷的路上,尚能看見柏油路間的橙色標記,它們就像血一樣滴落在四處,我跟著那些記號來到影像中學長被追的小巷內,喘氣不止。
※「雲一怜,那是從陽杞聖手腕剝落的『橙色氣脈』,它包覆在人們脈搏處,每消失一點,那人便離死亡終點更近一些。」※
「脫落越多,學長就死得越快……的意思?」
那低沉的聲音並未回答我,只淡淡說著:※「……我聞到黑影的氣息了,在前面!」※
我使盡全力奔跑,這段路平時要走十五分鐘,沒想到這次不到五分鐘腳程就到了,而當我見到全身是血的學長被一團黑影圍住時,胸腔裡的跳躍聲越來越大。
黑影手中的武器是我從來沒見過的,那東西形象模糊,呈鉤狀,在學長身上製造出多處傷痕。黑影每上前一步,就會吸收一點學長手腕上的橙色符文──糟糕,剩沒多少了!
被逼到沒有退路的學長靠在牆角,按著血流不止的心窩處,咬牙苦撐。
「學長!」
他發現我後,眉頭一皺,大喊:「一怜,快跑!別管我──!」
一模一樣。和我見到的影像一樣。
黑影似是算準我無法開口也不會給予他任何幫助,腳步滑移步步逼近學長,我心裡乾著急,不知有什麼方法能救學長,體內一股熱流湧向腦袋,彷彿就快從眼睛爆出,再也無法壓抑。
雲一怜,你的血是熱的,至少你得救出你的學長──
一改先前懦弱的眼神,我朝那黑影怒吼:#「該死的惡靈,我絕不會放過你!」#
我浮在半空中,正確來說這畫面就像靈魂出竅,看著原本的我雙眼泛出血紅光采,背後出現比黑影還巨大的黑光籠罩著我的身體。
然後,我眼睜睜目睹,自己不知如何辦到地從眼中抽出一把外型猙獰的黑色鐮刀,刀身竟比我的人還長,黑光閃爍寒芒,酷似符文的字體從刀鋒上一路順寫下來。
我行雲流水的完成這一連串動作,靈魂體的我突然被刀用力吸了回去,赤眼消退,我知道自己的眼睛看得比以往更清楚,而藏在胸膛裡的心臟,則不規律地急速跳動著。
※「第一次我先指導你,之後你必須慢慢適應將惡靈『超度』的過程,隨著時間演變,惡靈只會越來越強。」※
「那我該怎麼做?」
※「怎麼做?」※那人像諷刺般地笑:※「你就得變得比它們更強。」※
「知道了!」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念出咒語的,更不清楚到底是我自己、還是附著在眼睛裡的神祕東西在操控我。我變得不像自己,血液的溫度逐漸提高。
身體輕飄飄的,當我回過神時,自己早已騎在那黑影上,臉上沒有表情,只知道自己確實能打敗這殺人的鬼東西,興奮到整顆心臟都快跳出來。
那種集結所有嗜血與殺人的爽快情緒縈繞胸口,簡直無法自已。
※「雲一怜,你只要消滅惡靈,無須──」※
「是啊,我只要殺了這隻黑影就好了。呵,我又不會多做什麼。」
※「……」※
我看不見自己的表情有多詭異,只覺得消滅黑影竟是件輕鬆愉快的事,以前我怎麼沒發現呢?呵……
這時,我突然收到黑影傳來的意念。
┴『你、你不是不管事的嗎?』┴
被我當成馬騎的黑影扭曲著身體,想將我狠狠從身上甩開,但我只是緊握嗜血的鐮刀,露出自己都不曾見過的猙獰。
「現在開始會管了。」
『少礙事!雲家明明就不是什麼正派,和我們一樣都是惡靈,你們的目的只是搶奪「橙色氣脈」,別以為我不知道──特別是你可怕的能力!』
我有些遲疑,那黑影卻持續說個不停。好吵。
『雲家的人兩百年前就走火入魔,從消滅我們到與我們融合,接著又背叛我們,知道吸收氣脈能增強武力,藉由殺死我們好讓自己變強。雲家人,你是他們的後代子孫,不只是預言──』
「廢話太多了,到冥府安息吧!」
不知道是附著在我眼睛裡的存在不讓黑影說下去,抑或是我個人的行為,我舉起鐮刀從上而下斬斷黑影。瞬間,幾十種女人和男人的混合尖叫聲刺激了聽覺,那種如刀刮玻璃的聲音,尖銳得讓人失神、直摔在地。
力量彷彿全貢獻給那把刀了,即使雙手握住,也能感覺到體力正一點一滴地被吸收,而我臉上竟掛著笑!
「呵……呵呵……」
「果然,沒辦法壓抑住死神的話,你只會越來越瘋癲,最後走火入魔。」
我的身體忽冷忽熱很不舒服,乾澀的眼瞪著理應是我役使之兵的鐮刀,試著和腦裡的聲音說話。
「……姓雲的還真是衰。」
「雲一怜,『死神』並未與你連結,它才會藉由吸收你的精神,平衡它必須為你做事的不滿。」
原來這把臭刀的名字叫「死神」,被我使用有這麼不滿嗎?意思是我們之間感情差到連主人倒地也要繼續吸收我的能量,究竟有多飢渴?
「橙色符文記號並非每個死人都有,那些是被選中的『特別之人』。只要你幫一名夥伴活著從橙色符文的枷鎖逃脫,他便會繼承你一部分的能力,『看得到』也『聽得到』。」
「學長也跟我一樣看得見十秒影像?」
「不知道,每個人能力不同,而你……」那聲音欲言又止,「總之,慢慢集結你的夥伴、進化『死神』吧,千萬不要走火入魔了。」
「等等,我該怎麼稱呼你才好,你幫我救了學長──」
聲音沒有再出現,久到我幾乎以為他已經不願開口說話時,他說了兩個字。
「……雲烙。」
「雲烙?」我撐著骨頭快散的身體勉強爬起身,身邊鐮刀還在汲取我的精力……無言了,算了,要吸就吸吧,我還年輕。
「對了,學長!」拖著疲憊身體的我,一邊走近學長,一邊想著該如何將鐮刀收回。而它大概是吃飽喝足了,索性化作一道血光,乖乖回到我的眼睛裡。
見學長低垂著頭靠在牆邊,似乎還有氣息,我趕緊蹣跚走過滿是鮮血的窄路,試圖搖醒他。
「學長!快睜開眼睛,學長──」
「一……怜?」他露出虛弱的笑,喃喃說:「好慘,全身都痛死了。」
「學長你撐著點,我馬上送你去急救!」正當我想揹起他衝到醫院時,剛好被路過的女孩發現。
「呀!」糟糕,學長滿身是血,該怎麼解釋才──
「新來的?」
「這聲音是……美紹學姊?」隨著袋子的掉落聲我回頭望去,一名嬌小的女孩就站在那,頓時所有煩惱全都一掃而空。
「這是怎麼回事?好多血……新來的,笨蛋男不會死了吧?」
這種時候還能忘記我們名字的,恐怕也只有拉麵店的美紹學姊了。
「學姊,拜託妳……快點叫救護車……學長……他──」
「新來的?喂,新來的你別昏倒啊,我一個人怎麼抬得動你們?」
在我沒入黑暗的那一刻,很慶幸是美紹學姊發現我們。
我內心一方面希望阿聖學長能夠獲救,另一方面卻又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死掉,詭異的想法縈繞不散,真奇怪……我的心,好奇怪。
夢裡,我追逐著眼中的獵物,強烈希望對方血流成河,而對方也真的噴出無數道血泉,我詛咒這無情的世界和人類,看他們一個個在我眼前倒下,心中某個部分在哀痛,卻聽見自己發出冷笑。
然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。